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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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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嘉安從自己的出租房裏收拾垃圾袋出來,下樓的時候碰見和她住在一層的鄰居李莉,笑著打了聲招呼,又匆匆下樓。

垃圾桶在單元樓的門口,兩個綠色的大桶放在街道旁邊,滿身汙漬。她捏住鼻子,離得遠遠的把那袋垃圾扔進桶裏。

白城日報社離她租住的地方坐地鐵要半個小時,但這已經是她能租到的離得最近的裏面最便宜的房子了。雖然小區是幾十年的老校區,各種設施都已經老化了,但好在住在裏面的爺爺奶奶心腸很熱。顧嘉安在走去地鐵站的路上一路打招呼揮手,臉都笑僵了。

上班高峰期,顧嘉安被擠在人群裏,剛好和玻璃裏的自己面對面。她們面無表情的註視良久,最後還是沒有打一聲招呼。

奇怪,明明看見不認識的路人都能禮貌的微笑的。

“昨天的稿件你看一下,白城最近要做一個十年的案件的連續追蹤系列,你好好搜集一下資料啊。”

“好。”顧嘉安低低的應一聲,打開辦公桌上的電腦。郵箱裏已經發來了組長對於這個選題的一些構想和要求。她點開大致看了看,組長是計劃在報紙裏專門開一個版面做一個針對白城近幾年的系列案件的報道的整理的。

她擡頭探了探,揚起嗓子問:“那不是只有季風的那兩個案子可以寫進去嗎?”

“對,對,”組長拿著咖啡杯走過來,連聲說,“我就是想讓你做這個的。畢竟季家最近最後一家公司也宣布破產了,正好跟那條新聞放一塊嘛,蹭蹭熱度多好啊。”

“蹭蹭熱度。”顧嘉安自顧自的嘀咕道。

她所在的白班組的另一個同事艾辛走過來,湊熱鬧道:“我還記得前幾年在學校的時候滿大街都是季氏的廣告,結果一下子就不行了。”

“什麽一下子不行啊。季家自從那個大兒子第一次犯事,就基本上是強弩之末了,只不過硬撐了這麽些年而已。”

辦公室裏的人天天做得工作就是記錄下來最新發生的事情,所以討論起這些來得心應手,連帶著白城其他的企業也要評論一番。

“所以說,就是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嘛!不說季家,就說比它規模要小的多的顧家的那幾家地產公司,這些年經營狀況不也都不太好,到今年就只剩一家還在堅持了?”

“今年經濟形勢不好啊!地產公司怎麽活的下去?”

顧嘉安坐在這些閑聊的人的後面,突然出聲:“組長,所以追蹤報道就是把這些新聞拼在一起嗎?”

正在高談闊論的組長聽到她的問話,不滿的回頭教訓她:“你不都工作兩年了嗎?這個都不知道怎麽做?”

“……”

少了領頭講話的人,閑聊的人一哄而散。顧嘉安在心裏悄悄的舒了口氣。

今天的工作比較輕松,只需要坐在辦公室裏整理各種報道資料就可以。但偏偏是季風案。顧嘉安坐在電腦前看著調閱出來的各種報道,情不自禁的苦笑一下,心知這些報道自己當年都看過百次千次,已經爛熟於心。

熟練的點了幾個日期的報道覆制。電腦右上角對話框浮現,諸揚璟發來信息:“中午請你吃飯?我和張澤楷要訂婚了。”

“好啊。”

顧嘉安埋頭工作,到了中午休息的時間立馬抓起包下樓。諸揚璟已經開著車在樓下等候了。她坐進去。諸揚璟說:“聽說廖禮安從國外回來了?”

“真的嗎?”她笑笑,沒說話。

諸揚璟在帝都讀大學的這四年和張澤楷的感情進展的一帆風順。兩人在畢業之後雙雙回到白城。張澤楷接管了家族企業裏的一家公司,諸揚璟在白城大學繼續攻讀醫學碩士。這不,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沒想到我的朋友裏你是第一個快要結婚的。”顧嘉安坐在車裏,突然說。原先她以為沈若望更可能結婚,但是,不提也罷。

“你爸爸的公司最近怎麽樣?”

“也就那樣吧,”她說,“我跟他說要不把公司賣了,別工作了。反正我現在也能工作賺錢養他。他偏偏想再試試,總想著公司是不是能起死回生。”

“人都是這樣。風光了一輩子,總要有點執念的。”

顧嘉安靠在車門的地方,輕輕嘆口氣。

諸揚璟帶顧嘉安吃飯的地方是白城有名的酒店。她甫一走進去,就咋把了一下嘴:“你這是辦訂婚宴啊!根本不是請我吃飯!”

“訂婚宴難道不算請你吃飯嗎?”

酒店大廳裏布置的富麗堂皇。總共十幾桌酒席,還有舞臺張燈結彩。

顧嘉安惴惴不安的挑了桌最靠近大門的酒桌坐下。諸揚璟和張澤楷在門口匯合,忙著要去接待張家的親友。她環視四周,根本沒有一個熟悉的人。

身旁的椅子被拉開。顧嘉安下意識的擡頭望去,看見熟悉的人西裝革履,表情如常的坐下。

顧嘉安往嘴裏送了一口氣,感受到視線在自己的臉上打轉。她把茶含在嘴裏,又慢慢的咽下去,才惱怒的說:“廖禮安,你能別在我喝水的時候看我嗎?”

顧嘉安並不是傳統審美下的美人。小麥色肌膚,圓眼薄唇,讓她瞪人的時候的樣子特別色厲內苒,偏偏自己還不覺得,一副自以為很兇悍的得意樣。廖禮安收回視線,轉而望著桌上的一只玻璃杯,很不給面子的嘴角上揚,沒有誠意的說:“好啊。”

他是大三出的國。回國之後又開始準備出國讀研,再到讀研回來,兩人居然沒有見過面也沒有聯系過。如今甫一見面,顧嘉安本以為會很尷尬。誰知道那人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自顧自的喝酒,時不時的在手機上打幾個字。

她只好沒話找話道:“我現在在報社當記者了。”

廖禮安輕飄飄的瞟了她一眼,“嗯”一聲。

“我爸爸感覺要退休了。”

“當記者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好玩。”

廖禮安還在低頭玩手機,時不時不走心的點點頭。顧嘉安生日了,怒火湧上來的說:“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他放下手機,正色看向她,說:“我在聽——”

話沒說到一半,手機鈴聲響起來,廖禮安做了個抱歉的手勢,邊把手機放在耳旁邊走出大廳。

諸揚璟一直註意著這邊的動靜,此刻看到廖禮安拿著手機出來,快步走到他面前:“你怎麽回事?好久不見就這麽把別人晾在那兒?”

廖禮安收起笑容,漫不經心道:“我拜托你,她把我晾了整整四年你怎麽不說一下?現在我把她晾個幾分鐘你就叫不平了?”

他邊說邊做賊一樣從門邊看坐在裏面的顧嘉安,看見她正低著頭沮喪的樣子,認命般的嘆了口氣,回頭和電話裏的人說:“那份合同等我回來之後再說。”

然後快步走進大廳,黑著臉坐在顧嘉安的對面,看見她瞬間轉為喜悅的表情,只感覺自己的心臟又在一瞬間刺痛了起來,所有四年來已經麻木的感情都在一瞬間有如春風過境,在泥濘中萌芽。

這一刻,他承認如果這是一場比賽,那麽他從剛開始就輸的徹底。

顧嘉安眼巴巴的看著他坐下,問:“你去幹什麽了?”

“工作上的事。”廖禮安揚了揚手機。

“哦。”她應了聲。氣氛沈默下來。兩個人眼對眼的看著,顧嘉安自覺尷尬,摸了摸鼻子,又問,“你現在在做什麽工作啊?”

“我開了家公司。”

顧嘉安就點點頭。這下徹底沒了話題要問,她左顧右盼了一會兒,開始低頭劃弄自己的手機,手機其實沒什麽好看的,就是緩解尷尬氣氛的利器。廖禮安在旁邊老神在在的看著她,一點都不準備說話,只是在註意到她淺綠色的美甲時皺了下眉頭,想到她以前是從來不做美甲的。

“你最近弄的嗎?”他點點顧嘉安的指甲。顧嘉安的手就一下子瑟縮了一下,連帶著神情也變了,說:“對,就是覺得還挺好玩的。”

廖禮安註意到她神情的細微變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帶著半點玩味半點嘲諷,問:“你爸爸還好嗎?”

他大概也有點報覆的心理,想起顧爸幾年前對他說過的話還有暗中使過的絆子,心裏隱隱不爽,刻意的問道,卻在看到顧嘉安回答時候皺眉的表情而後悔起來。

“我爸?就那樣啊。公司狀況不太好,我想讓他退休算了,他不想退。”顧嘉安覺得沒必要裝作過的很好的日子,就幹脆的說出來,開玩笑道,“所以說人生變化無常啊,一轉眼你成了老板,我們家成了負債的人。”

酒桌邊的人陸陸續續的坐齊。燈光變化多端,光影中走出諸揚璟和張澤楷。主持人捏著尖銳的嗓子炒熱氣氛,臺下的人也跟著興奮起來。

顧嘉安止住話茬,側頭望著臺上的人,久了揚起嘴角,轉過頭來真心實意的對廖禮安說:“他們真好。”

“要不是當初的你,我們也能這樣的。”廖禮安終於還是心氣不順,但說完就惱怒的吸一口氣,想自己是怎麽回事,語氣像個怨婦一樣,轉眼看見顧嘉安驚詫的眼神,心裏越發惱火起來。

為什麽她表現的就好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只有自己忐忑不安?他想著,面上陰晴不定,等臺上那對幸福的男女輪流致完辭,顧嘉安偷偷打量他,覺得這人過了四年變得真厲害,原先情緒管理的滴水不漏,現在這麽多變。

諸揚璟穿著禮服,繞了個遠路先來到他們這一桌,卻沒有和顧嘉安敬酒,而是讓張澤楷和廖禮安碰了個杯,掠過了顧嘉安。

整的她像是廖禮安的家屬一樣。顧嘉安想。

這一桌子裏的人顧嘉安都不認識,只一個廖禮安是她熟悉的人。但廖禮安好像頗為熟悉,忙著和他們敬酒交談,聊的都是各種數字。

顧嘉安覺得厭煩,看了看時間,快到下午上班的點了,便收拾包準備起身。

“你去上班?”廖禮安頭都沒回,卻問她,問完不待她回答,直接說道,“我送你。”

那這一桌子的人怎麽辦?顧嘉安還沒問出口,就眼睜睜的看著他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率先走出大廳。

她一路小跑的跟上去,擡頭笑著對他說:“那就麻煩你了!”

廖禮安看都沒看她一眼,在心裏哼一聲。

——

白城日報社已經在偏離主城區的位置了。廖禮安開上高架,來到自己在商業區的公司就用了將近一個小時。公司一樓的保安見了他,帶著奇怪的神色打招呼,心裏想自己的老板一貫是工作狂魔,怎麽今天這麽晚才來公司?

他走進通向自己辦公室的長廊,秘書抱著文件夾經過,說:“廖總,陳經理已經在辦公室裏面等你了。”

廖禮安點點頭,笑著說:“辛苦了。”

奇怪,一離開顧嘉安就自動的收斂起脾氣起來。怎麽面對著她就這麽容易生氣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推開門,看見身著工作裝,妝容精致的陳呈坐在辦公桌前的沙發邊,閱讀著文件,看見他進來,微笑著說:“和悅集團的合作應該快談下來了。”

“真的嗎?”他拿起文件翻了翻,“和悅集團最近還在和其他公司見面,恐怕他們還在計較哪家給的條件優惠。”

廖禮安坐在辦公椅上,沈吟片刻。陳呈撐起下巴看他,突然笑問:“你今天心情不好?”

他被冷不丁的一問,怔楞下,很快神色如常道:“就是見了些朋友。”

對吧,明明和陳呈的聊天這樣輕松,對方永遠見好就收,哪像顧嘉安,一天天都傻乎乎的,什麽都分不清。

想著想著,他的眼前浮現出顧嘉安今天中午在他面前笑著的眉眼,辦公桌被人拍了一下。

“你笑什麽?難道和悅集團你勝券在握?”陳呈拿文件拍拍他的桌子。兩人也已認識多年,又是一起創業的夥伴,所以雖然是上下屬關系,其實更像是朋友,不拘禮節。

“想到中午發生的趣事了。”廖禮安收斂神色,眼中笑意依舊,連帶著語氣也輕松上幾分,“還有一個公司的負責人我見過,他最貪婪,吃人骨頭都不願意吐出幾分,指望他讓步,和悅是要失望嘍。”

陳呈收拾起文件走出房間,聽見隔壁秘書室裏助理嘰嘰喳喳的八卦聲音。

“老板又和陳經理聊什麽的?談戀愛嗎?”

“誰知道呢?不過他們要是能在一起早在一起了。聽說他們是高中大學加研究生的同學,這緣分,嘖嘖嘖……”

“……”

陳呈很短暫的笑了一下,感嘆這些秘書的年輕,高跟鞋走在地面上“噔噔噔”的,所過之處鴉雀無聲。

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她輕蔑的揚起嘴角。旁人總是說的好像他們中的一個愛而不得傷心欲絕,卻不知道正是純粹的合作夥伴關系才讓他們之間更加緊密。感情有什麽用,遲早會逐漸被生活抹平消失不見,只有利益的捆綁才能做到讓兩個人始終在一起。

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好。這次的合作談完還有更多的案子要談,總不能停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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